這一夜阿惹睡得難受，外面憋了一場雨，就是下不來，一會風刮起來，把棚上吹得格扔格扔的響，一會像是雨點刷過去，一陣兒風又消失了。

阿惹的身子被硌得生疼，舊被子發出一股黴味，這是她原來的生活，那時從來沒覺得不得好。勞作一天，往床上一癱，就會沈沈睡去，現在怎麽不同了。

這時她聽到門口有聲音，是輕輕的腳步聲，不由得警覺起來。漁村的人不會放低聲音，他們怕的是別的聽不到。阿惹的心狂跳起來，難道是吳公子來了？她快速起身，沖到門口把門拉開。

門外站著的人，正是吳公子，他還是那身青衫，模樣憔悴了許多，看向阿惹的眼睛都在噴火。

“我以為，再也見不到你了。”阿惹不管不顧，抱住吳公子的脖子，失聲痛哭起來。

“別哭，讓你爹娘聽到不好。”吳公子在她的背上拍了兩下，推她進屋，把房門反帶上。

阿惹這才覺得臉上發燙，雖然她的屋子很破敗，可終究是女兒家的閨房，跟吳家人一處住時，與吳公子私會也不見他進屋，這一次倒覺得有些不一樣了。

“你，你來做什麽？”阿惹有些怨氣，撒嬌地一扭身。

“我是來與你說明白的。”吳公子嘆了一口氣，四下看了一眼，沒找到可以坐的地方，就站在了原地。阿惹本來還指望他過來哄著自己說幾句相思苦，沒想到是這麽一句，當時人也呆了，盯著他的嘴，唯恐他說出什麽可怕話來。

“你要說什麽明白？”阿惹還是問了出來，她的聲音飄離她的身體，在房間裏撞來撞去。

“父親聽說你的事，大發雷霆，這次阿娘也幫不了我了。那邊與父親的上司知州的女兒已經訂下親事，不日她會過門，你這裏，我也算是要有個交待，送過來的錢財不要了，隨你吧。”吳公子說完，一咬牙轉身就要往外走。

“不行，你不能這樣走，你這算什麽！把我當成了什麽！”阿惹從後面死死抱住 他，淚水奔湧而出，打濕了他的後背。

“我知道，是我對不起你，可是，現在實再是無奈，你就……”吳公子的身體搖晃了幾下，突然軟軟地向下滑去。

“你怎麽了？”阿惹終是女子，哪裏抱得住他，急忙細看，他的胸口多了一把一直沒到柄的匕首。這匕首阿惹是認識的，是清流從河底撿回來的一把古物，他重開了刃，鋒利無比。

阿惹驚恐地擡起頭，清流全身濕淋淋地，一步一步走進來。

“清流，清流！你要幹嘛！清流！”阿惹叫著，扭動著身體，她猛然一掙，從夢中醒來，只覺得口幹舌燥，外面的雨已經下來了，屋子裏漆黑一片，現在的家境不比原來，夜裏點只小油燈還是可以的。阿惹哆嗦著伸手摸火石，可是卻摸到了一片濕，難道是屋子漏雨了？

阿惹摸得更急了，這次她摸到了一只腳，一只男人的腳，她嚇得張開嘴，剛要驚呼，已經被死死捂住了。

“別喊，是我，清流。”

阿惹在清流的懷裏癱軟下去，她怕的，還是來了，清流見她不再掙紮，這才松開手，把她重新仔細抱在懷裏，貼在胸前，阿惹聽到他的心跳，撲嗵，撲嗵，熟悉的感覺重新找回來，再想到剛夢中的情形，吳公子的絕情，也許是真的吧，她本來在夠不屬於自己的東西，是她太貪心了，那些虛幻，哪有清流的懷抱更踏實呢。

“阿惹，我沒看錯你，一路上我聽到許多關於你的傳聞。到家時阿爹也說了，吳家送錢讓我們家退婚，他也收了錢，不許我來找你。可是我不信，我不信你會背叛我。果然我是來對了，你睡夢中都在叫我的名字，哈哈，阿惹，我沒看錯人，你是我的，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手！”清流說著，擡手一撕，阿惹來不及驚呼，身上的睡衣已經被掀掉了，她驚慌地想往被子裏躲，可清流的強壯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對付得了的。

清流已經認準了，這一夜，必須讓阿惹成為他的女人，堵住那些長舌婦的嘴。阿惹已經無力招架，她在一陣痛疼中認了命，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。

第二天一早，清流大咧咧從閣樓下來，阿惹娘驚得手中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。阿惹爹竟然是滿面的喜色，樂得抱起一壇酒就往外跑。

“老頭子你去哪！”阿惹娘氣得大叫道。

“找清流爹喝酒啊，那老不死的！哈哈哈”阿惹爹絕塵而去，阿惹娘看了看清流，嘆口氣。等清流走出門，阿惹娘才一溜煙上了閣樓。

閣樓裏一片混亂，阿惹娘這才知道，昨夜的狂風閃電下，隱藏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。阿惹躺在床上，身上寸縷不著，青一塊紫一塊的。看到阿惹娘進來，她只是無聲地動了一下嘴，眼角滑下兩顆晶瑩的淚來。

阿惹和清流的婚事在加緊進行，漁村一下就變得熱鬧了。大抵大家都喜歡這樣的結局，一個是讓有錢人丟錢，一個是長了漁村的人威風。

阿惹根本不敢出門見人，一直窩在閣樓上，阿惹娘每天送吃喝上去，阿惹都不肯動筷，勸半天才能勉強進了一口，眼見著人就瘦了一大圈下去。清流忙著迎娶阿惹，也沒工夫過來，只是偶爾讓清溪過來一趟，不是帶的花哩胡哨的花布，就是幾只粗笨的金釵。

阿惹對這些視而不見，眼珠都不肯轉一下。清溪不明就理，沒人時偷著問阿惹道：“到底是怎麽了？哥哥那夜回到家，聽說家裏真收了退婚的錢，就跟瘋了一樣，出來時還帶著匕首，我好怕他殺了你。”

“這跟殺了我，有什麽分別。”阿惹說著，兩行清淚，她身體裏的另一個阿惹，被殺死了，活下來的是漁村的阿惹。

清流雖然有骨氣，可還是動了吳家給的錢，所以婚事變得很體面，迎親的鼓樂班子是從縣城請來的，一早就進村，因為無聊，被村人起哄，就一直吹個不停，烏裏瓦裏，烏裏瓦裏。

阿惹早早被拎起來，帶到樓下，前天晚上已經沐浴好了，只等今天上妝。化妝的喜娘也是外面請的，見了阿惹就不疊聲地說好聽的。

“喲，這新娘子可真是人物，我走了十裏八村，也沒見過這樣的，這人物不進宮當娘娘都是可惜了。”這句話說的有些失禮，喜娘被清溪狠狠剜了一眼，喜娘自知理虧，不敢說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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